【馬欣專欄】找不到愛自己的理由於是選擇了自戀——《我們與惡的距離2》的政客高張玉敏

楊貴媚飾演的高張玉敏必須扛起政治世家。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我發現將作品與事件當魔術方塊看，每次看就會有不同發現。
比方從人心來看那些回憶的流變，或從事件中鑽個小孔來看人性的切面，這對我來講都是生之樂趣，
它不見得會接近真相，但比較接近我人生想追的真理。
如果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說當個「合格的讀者」是重要的，那我們何妨一路當個找答案的人，
在找答案的過程中，它就是你自己的故事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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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齣的編劇如拆彈一般在解開長達20年的淵藪，包含家族的、政治的、自以為義的、放逐自我的。如果以為人物拆彈的樂趣在看這劇時善惡如此相近，如同綁成一束的眾扭曲面容，它更有野心地揭開了善惡往往是政治催眠秀的工具。

《我們與惡的距離2》不走故事的線性，並以人物挖掘為主。對於注意力分散的今日，它是相當大膽的。而人物捕捉得好不好呢？以目前看到的四集來說是滿有趣的，因為我習慣尾隨著人物的影子走，並觀察故事踩到他們痛腳的那一步。

我們對善惡的態度常常像雷內馬格利特的超現實畫，熱烈吻著蒙著布的人頭，並感到如初戀般地被滿足。

故事一開始由一縱火案開始，牽連了六個家庭，並且時間軸還跨了二十年，等於觀眾要跟著不同時代流行的善惡走。其實善惡劇最走捷徑的就是臉譜化，並且來個快意恩仇，如中國流行並暢銷的大主角復仇古言偶劇。

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但《我們與惡的距離2》的善與惡是朦朧的，好像我們都在玩著踩影子遊戲，一開始抓到那滑溜溜的惡意，就以為正義了，但得來速的正義總滑手又燙人，往往發現自己眼目所看到的正嘲笑自己，就像老歌的歌詞：「原來小丑正是我自己」。這齣劇就在考驗我們的正義死角。

這齣的多線滿符合現在人物被碎片化的世界，我們只能用根本的善意觀察惡，才發現他們是綁成一束的善惡群像。如漫畫家伊藤潤二「人頭氣球」的表情綁成了一束氣球，每個都在無聲的吶喊。編劇如拆彈一般在解開這個長達20年的淵藪，包含家族的、政治的、自以為義的、放棄自我的。如果以拆彈的樂趣在看這劇，善惡如此相近，如同一扭曲的面容。

劇中的每個人都很像巴黎聖母院上的怪物思提志，被全網境俯瞰與被俯瞰，活成了自己的一個謎團。

觀賞走人物線的故事會想看他被什麼盯上了（某個回憶也好、慾望也好）。前兩集最亮眼的是罪人的兒子羅譽，還是少年的他，被四面八方的譴責與同情黏膩地盯上了。網路之眼是濃稠黏膩的，且是一潭一潭地吐泡泡，現實世界的新聞抄著網路，也依附著人的油膩罪性而上癮著。少年羅譽不屬於哪一潭沼澤的，他因父親的罪被放逐了，成為監管系統下的代罪羊。

他與他的妹妹要不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，要不做著無用的腹地掙扎。因家沒了，羅譽自己的身體就是腹地，成為張牙舞抓的少年，對空氣喊話，最後力竭倒地哭泣那一幕是飾演羅譽的白潤音安打演出。成為一個單純污點的他只敢在無人的時候哭泣。

他演活了一個被蜘蛛盯上的生物的形同「不存在」。眾人以善之名加柴，在如此高漲的熱血下，他就成為一消失的「鬼牌」，活在密不透風的視線下。

這齣劇的每個角色反過來都像是都市怪談，愈走就走入自己的異境，成為死巷弄的地縛者。周渝民飾演的馬亦森，他的善浮貼在對惡的不認識中。對惡如同白雪公主接下紅蘋果的僥倖心態。

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他彷彿一股勁都活在正能量的人，一昧鼓勵著高政茗（沒底牌沒資源的人）只往向陽面看，他如同撲向太陽的希臘神伊卡洛斯，太過執著對善的想像。

這份對惡不認識的善夢，之後如烈日灼身般破壞了他的信仰，他被自己「想像的美好世界」給盯上也給背叛了，像活在黑森林的小紅帽，活到後來只能背對著世界。

目前與主題最呼應的是政客高張玉敏這角色，楊貴媚將其演出了神魂。我們每個人的日常面具都像垂釣，只讓人看到水面上的一個點，下面被咬著的、拉扯的重力。有人是鉛塊、泥沙，有人是一尾始終掙扎的魚。

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高張玉敏水面上顯露的如人形看板，連她自己都愛上了自己的人格面具，於是她的水面都是她古道熱腸的笑臉拼圖。她的主體只是一個小小的人並在上面施工，每天為她自己的形象塗油漆。她沒有任何愛自己的理由於是只能選擇自戀。

人一旦自戀了，就不惜砍掉自己主體，那麼她的親人也成為她小小戲台上的工具。她本身被高家的政治門楣與那個象徵勢力的老宅子給取代了，她如同那世家老宅一般，有形式有架勢。

沒落的高家勢力被她舞成了一個皮影戲，借用死人的過往名聲，套在她這個活人的軀體上，生活就是個虛張聲勢的皮影大秀。是一個吃自己的夢吃死自己的人。

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政治大戲有時如套上古代人的衣服，跳起繞火堆的舞，拜當年的規矩。那老宅像是祭拜過往的壇。「高張玉敏」這角色的確寫得好，將政治森冷本質寫出來了。

我們敬拜崇拜的往往是以前某個政治人物，後代套上了那服裝、畫上那妝容、笑得空洞，如同在鬼的路上往前進，來喚醒我們的安全記憶與香甜的回憶。「高張玉敏」在第三集將這鬼氣森森的慾望演得很好，如降靈一般以高家魂催眠眾人與鄉里，滿滿的城鎮夢遊感，不只那房子與選舉場，她本人也像主體被客體吃掉一般，笑成了一個螺旋黑洞。

（圖／CATCHPLAY+、公視、大慕可可提供）

全然的無是「高張玉敏」，不同於劇中弱勢角色是一無所有的零，她是被欲望吃掉的「無」，楊貴媚本人的演技撐起了這世道的百鬼夜行。政治是場催眠秀還是背負使命的踽踽獨行，熱火燃起的是古夢還是未來的路。

「高張玉敏」生生活成了一個臉譜，她日常垂釣的是她自戀的影。她呼高的每一日都是同一日。有人說她會幫助被家暴人又為何還會加害少女，這就像碟仙有時也會告訴你明路一樣，操控她的慾望喃喃自語，看你聽到了她哪一句。

這齣劇很難在短影音流行的時代快速竄紅，因它不只在講善惡的灰色地帶，它這季更在講人無明、無智慧下的善惡為何會如此模糊？這齣與第一季隔了六年，它拍出的是這世道惡的新面目，其深刻與尖銳仍是台劇指標，因它大膽拍出了人鬼並不殊途的險惡今日。     

※本篇文章由作者個人創作授權刊登※

《我們與惡的距離 II》

由文策院、公共電視、CATCHPLAY、大慕可可共同出品，大慕影藝製作。全劇共10集，每週六晚上九點起在公視、CATCHPLAY電影台及CATCHPLAY+上的頻道專區連播兩集，直播後的新集數也將於當晚十點起在 CATCHPLAY+、公視+、愛奇藝國際版同步上架，海外將同步上架於 CATCHPLAY+ 印尼及新加坡，以及 AMAZON PRIME VIDEO 全球240個國家與地區。